噗噜噗噜噗噜噗噜噗噜。
噗噜噗噜噗噜噜。
萨奇也体会到了当时露玖和雷利的心情。他坐在医务室外面,靠着墙双手捂着脸,不断颤抖着,口袋里画着双蛇杖的电话虫不断地响起。他该怎么说?带着老师到莫比的第一天,他就差点被人杀了?还是被本来应该算得上是“家人”的家伙?
哦,马尔科还在做手术。生命卡烧的就剩一角,已经四个小时了。
他没心情去做早饭,本来要早起给老师做烤吐司的,用宽口杯装热牛奶,他很喜欢像小孩子一样泡着吃。
不少船员都在他身旁坐着,试图给他一些力量。昨天下午会议时还坚定地说会努力照顾好他的人们都愧疚地抿着嘴,一言不发。
只有电话虫声回响的长廊里,脚步声响起,巍峨的白胡子走来,在他们身侧坐下时好像无比疲惫,老了十岁。
“怎么样了,儿子们。”
萨奇发出一声呜咽,只能捂着脸摇头。他身旁的以藏安慰地搭上他的肩膀,示意了一下比斯塔手里的生命卡。
“没有变得更糟...但是持续一会儿了。”
电话虫声音断开,然后再次响起。白胡子叹了口气,伸出手,询问是否可以让他来接。
萨奇摇头,又点头,最后抹了一把脸,亲自翻出电话虫放在他的手掌上接起。
雷利的声音传来:“萨奇!发生什么了,茵弗的生命卡...马尔科联系不上。”
白胡子率先开口:“马尔科在抢救他,雷利。”
雷利:“抢救...你最好给我个解释,纽盖特。”
冥王无比冰冷的语气让白胡子的队长们都打了个寒颤,他们看着老爹,永远支撑着他们的男人缓缓开口。
“昨夜...”
没人愿意回想昨夜,即使只是几个小时之前。抹去昨天,走向明天,海贼一直都是这样的。可是被愤怒的马尔科摔在甲板上的兄弟、叛徒;莫比甲板上那拖拽留下的一道红,还有新收拾出的舱房里,渗透在木板里的血,都像昨夜一样难以被擦除。
蒂奇不认为自己是叛徒,他哀求老爹放他一条生路。'他不是家人,我才是家人','他只是个奴隶','我只是想做一番事业给你看'...太多太多的话从他口中流出。在白胡子没有松口后又变成破罐子破摔的愤怒,骂他是个'一个只会过家家的老头','身体能治好也不愿意去运用自己力量的懦夫','为什么不能给自己的儿子铺路'...
在他骂尽了,骂透了,白胡子举起丛云切时,说出那句话时,他的一切也就戛然而止。
透过电话虫好像都能感受到雷利那无形的霸王色。其实故事很短、很简单。蒂奇糟蹋了他的礼物、他们的信任,如果不是他半昏迷状态下的那一下,被糟蹋的东西还会更多。
“我为没有教好蒂奇向你道歉。”
“道歉?你——”
一道温和的女声打断了他,雷利的声音变远,大概是被推开了。
“你好,纽盖特先生,我是露玖。”
坚强又温柔的声音洗涮过长廊,理解与失望,安慰与担忧,编织成一卷厚厚的毯子笼罩在所有人之上。温暖,但是带着重量。
她代替雷利与白胡子交谈,没有因为对方的身份而后退一步,她站在家人的身份同样要求这个家人。
“等有了结果,我们再谈。”
“当然,如果孩子们得知此事,也传达白胡子海贼团的歉意。”
雷利的声音在挂断前远远传来:
“管好你的儿子们,白胡子!”
咔嚓。
萨奇收回自己的电话虫,起身决定去做饭。老师可能不能吃,但是别的人还需要。露玖妈妈在电话虫中对他特意的安慰让他好受了点,他拍拍裤子,伸手拉起以藏,说该吃饭了,不吃早饭不健康。
众人沉默地一齐走向饭厅时,白胡子带着一丝疲惫的声音再次回响。
“抱歉,我的儿子。”
萨奇拍拍他的腿,“我也是。”
才醒来半年左右的人又陷入了昏睡。蒂奇造成的伤正常来说并不致命,但是对于一个已经敲过一次死门的人来说,足够危险。马尔科记录着病历,揉了揉酸涩的眼睛。
至少这次他能判断出他会醒,即使可能比正常速率要慢得多。他知道老爹和萨奇已经给奥比塔拉打过电话虫了,但是他还是亲自去了消息,将手术结果告知。
库洛卡斯相信他的判断,让他时刻监测。雷利只是询问什么时候把他送回来。马尔科拜托他们再相信他们一次,至少等茵弗醒过来,无论如何,他是最需要听到他们道歉的人。
来探问的以藏将带来的白桔梗插在花瓶里,比斯塔在他枕边放下一朵玫瑰。床上的人即使睡着也眉头微蹙,呼吸面罩盖在脸上。比斯塔捻着胡子,半晌后终于开口,“他当时...也是这样?你们也是这种心情?”牵着自己自己老师的高大青年摇摇头,“至少我们知道他会醒。”
比一般受同样的伤的人慢太多,但是的确如此。马尔科这些年被他教得很好,实践经验不算足,但是配合船上其他负责医疗的兄弟,他的确醒了。
嘈杂的仪器声开始哔哔作响,睡在医务室的马尔科睁开眼,赶到床边时正好看到一只颤抖的手将脸上的面罩扯下来,大口呼吸着,眼神散乱,好像从什么噩梦中惊醒。
他立刻一边安抚一边检查,确认他的状态。直到心电仪传出更加平稳的声响,再次从死海里爬出来的人重新睡着。
他醒来的消息很快传遍莫比迪克,前一周马尔科只同意了老爹和萨奇的访问。逐渐开始加入三名以内的队长们。好消息是他的进展没有回退到原点,坏消息是...
“我的腿废了吗?感觉不到了。”
“好好复健的话不会的yoi,但是以后可能会痛。”
他本就恢复得慢的左腿承接不住那么多集聚的霸气,总之下床后就得坐回轮椅,重新做康复训练。旧伤叠新伤,留下的后遗症程度会变严重。他可以治别人的旧伤,但他听不到自己。
拉克约挠挠脸,说至少你的手杖很帅?被以藏打了一拳。
他记得发生了什么,虽然是根据当时状态理解的——一个黑影来要恶魔果实,变成了伤害过香克斯的蒂奇。白胡子亲自解释了一切,并和他的儿子们一起表达了歉意。
床上的人盯了他一会儿,说他也很抱歉那个人将您们的爱丢弃,明明如此珍贵。在问他们最后是如何处理之后,他建议他们在空船里点上蜡烛漂流海上——对水手的哀悼。
“对蒂奇愤怒,但是花一天时间允许自己为了失去兄弟和儿子悲伤吧。”
白胡子有些动容,以藏伸出手,轻轻摸着他的脸颊,看他像小动物一样下意识蹭了蹭。
“你原谅我们了吗?”
“本来也不是您们的错吧。”
他眯起眼睛,勾起嘴角,露出一点牙。
“现在的我可能明天就忘记蒂奇是谁了,到时候不用再提醒我。”
那几颗果实他没有送出,因为他们拒绝接受。他只是无所谓地耸耸肩,也没那么在乎。本来送果实就是因为他只记得自己送过那一次,不记得之后还送过药酒之类的东西,阴差阳错还闹出这么多事情。
他也同样没所谓自己什么时候回去,报纸上的新闻已经从投票他会和谁结婚变成白胡子海贼团在他看诊时设计弄伤他之后强行扣押了。老样子,真真假假。
但是担心的露玖妈妈和更担心的雷利老妈子和他商量,身体好些了就回波比,如果还想在外面玩朱尼尔他们会陪着,最好回前半段去。
一次不算成功的做客。
浅金色头发的人坐在白胡子肩上神游,一只手无意识地玩着他的月牙胡子。甲板上人群熙熙攘攘,堆起来想让他带走的礼物越来越高。
噼啪——一丝火花闪过。
曾经自己要来这艘船的时刻也是这样,怀里的礼物越堆越高。
“怀迪贝小姐不在吗?”
“我女儿有自己的海贼团了。”
茵弗点了点头,对,他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半兽化的马尔科飞到附近,观察了一会儿他的状态后示意老爹把他放下来。
“我是谁,小医生yoi?”
“菠萝。”
马尔科翻了个白眼。
“你在哪yoi。”
“白鲸。”
不死鸟点点头,捏捏他的脸后推着轮椅带他去看那堆礼物。大量麻药的使用还是不可避免地留下影响,他现在痛觉反馈很慢。不过其他进度都在恢复,尤其是记忆,反而在某种刺激后不再杂乱无章,所以恢复快了不少,大概能算上是小恩惠吧。
雷利叹了口气,挂掉电话虫。
这算什么?就像是拾起土里散碎的麦穗,一点点地积攒,给自己拼凑一顿饱餐。
露玖收起他的酒杯,换成一杯柠檬水。
他的记忆在回来,身体在康复。也许左腿会疼痛,手杖会长久地用下去,也许他仍然会迷糊——至少他小时候就很喜欢晒太阳发呆。
但抖去草屑与泥土的麦子仍然可以被磨成白白的面,烤成一块松软的吐司。金发白衣的猫会带着他从死亡里学会的笑,咬一口后说好吃,也许会把脚失礼地翘在桌子上。
不死鸟是马尔科,但他也算得上是某种涅槃重生的凤凰。星火闪过,烈焰燎原,即使他没有力气从灰烬里爬起,他们也会将他捞出来的,就像是□□那样。
雷利喝着柠檬水,不止第一次感慨眼前的女人不愧是让罗杰坠入爱河的D。
露玖笑笑,用杯中的清水与他干杯。
-
波比来了新的客人,萨奇将推着的轮椅交给朱尼尔,自己去搬那些大大小小的礼物,朱尼尔带着笑,那种完美的笑,对着穿和服的男人半鞠躬,欢迎他来做客。
茵弗不打算立马就回去。他肯定会被管起来。所以他在以藏用折扇往他脸上扇风逗他玩时说想去和之国。
凯多现在盘踞在鬼岛,御田当了将军。双方在对峙中都有受伤,白胡子当年在拜访时表明自己会站在他兄弟这边,他和凯多在洛克斯那艘利益抱团拼凑出的恶船上时也没有多少情谊。
海上皇帝之间不会轻易发起战争,御田本身也实力不俗,现在形成诡异的平衡。凯多不大肆进犯和之国,御田并不介意他驻扎在鬼岛。他又是个武痴,两个人打着打着还磨出了一种莫名的友谊。
莫比迪克上有御田的生命卡,有和之国的永久指针。就像是那天在院子里一样,小医生捏着根马尔科的羽毛一挥,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提供羽毛的人没有跟着,那些乌泱泱说要跟着一起的兄弟们也没有跟着。把白胡子海贼团,百兽,和奇迹游医三个放在一起,会让世界政府不安。
但是奇迹游医和和之国就没关系。
萨奇跟着,以藏跟着,等他回奥比塔拉的时候再回莫比迪克。
临行前雷利的判断是正确的,他关于玛丽乔亚的记忆的确在恢复,即使发生了这件事。接近和之国的某一天,他喝着萨奇给自己做的流食,突然问了一句金妮有没有跟大熊结婚。
朱尼尔:“上次联系的时候她的孩子倒是出生了,别的不知道呢。”
当啷。
茵弗的手突然抓不住勺子,呻吟一声捂住疼痛的额角。以藏有些担心,起身按马尔科指导的方式安抚他。
“对、她怀孕了,所以我才——”
噼啪、噼啪。
他靠在以藏怀里,再睁开眼时身下已经变成柔软的床。靠在床头的武士闭着眼睛,一只漂亮的手还抚在他头上。从轻轻抚摸他头发的手指来看,大概是没睡着的。
“以藏...?几点了?”
美丽的武士有些惊喜地睁开眼睛,在他坐起身子同样靠在床头时扶了一把。
“晚上九点左右,你现在能吃得下东西吗?萨奇还没休息。”
大概睡了...几个小时?
“哦不,亲爱的,你睡了两天了。”
茵弗揉着脑袋点点头,试着展开自己的见闻色。仍然雾蒙蒙的,但是好一些了,他摸摸以藏的手,顺着手套滑到手腕,尝试摒弃那些幻听。
“你现在在哪?”
“...波比。”
“我们要去哪?”
“和之国。”
以藏满意点头,再次询问他是否有胃口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