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都很安静，只有时选手下传来的轻微动静声，他将东西一一摆好，放回原位后走了出去。

脚步不再是通往门口，而是他之前很少到达的地方。

时选小心地打开工作室的大门，慢慢地走了进去，发现桌面上正摆着一个u盘。

他的心中浮现一个想法，这就是他要找的东西。

时选拿起这个u盘，还未转身就看见了脚下长长的影子。

他没有惊讶，只是平静地与门口的李余对视。

李余的语气中听不出情绪：“你还是来了。”

“这本来就不是属于你的东西不是吗？”

这里面主要都是他父母的成果，现在却被害死他们的人窃取了。

时选的手指微微颤抖，那股难以压制的情绪又涌上来了。

事情过去这么久，就算得知了真相他本该也只是生气与悲伤而已，能够保持理智，但这股情绪似乎要将他焚毁，想把一切都破坏掉。

时选看着地上长长的影子，忽然感觉这就像一个怪物。

李余走近了些：“你在生气吗？”

“不然呢？”时选嘲讽道，“你的弟弟是家人，我的父母就不是？”

“那些无辜的人就该死吗？”

“别生气，他今天上午抢救失败，算得上赔罪吗？”李余像是嫌刺激不够多，又扔了一个炸弹下去。

“你什么意思？”

“他死了。”

李余的表情没有任何哀伤，和时选印象中爱弟弟的形象完全不符。

时选睁大了眼睛：“你做的？”

“当然不是，”李余摇了摇头，“相反，他早就该死了，是我留住了他的命。”

“那你为什么……”时选的话只说了一半就被打断了。

“为什么一点都不伤心？”李余轻笑，“因为他又不是我的家人。”

一个小三生的孩子罢了。

如果不是他，他的母亲不会被逼的跳楼自杀。

李余还记得腿被硬生生砸断时的痛苦，而他的父亲知道了这件事只是轻轻训诫了他一顿。

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句，“他是你唯一的弟弟。”

后面的一切都毁于怪物的来临，所有人都死去了，除了受重伤的李书。

因为这句话，他强行把李书留了下来，用积蓄为他治病，却又从不医好。

不知道重病中的痛苦和被砸断腿的痛苦相比怎么样。

“本来这些是想以后告诉你的，现在并不是一个好机会，可是我总感觉不说就没机会了。”

这个预感来得突然，但李余相信了。

时选冷声道：“所以你为了报复一个人把那么多人都害死了。”

“我后悔了。”李余的神情很认真。

他的确后悔做出这个决定了，但也仅是对于这个人是时选而言，他不想和时选站在对立面。

换一个人他依旧会做些一样的决定，用一部分的命去换李书的痛苦，很值。

时选盯着李余看了几秒，忽然掐住了他的脖子，力道缓缓收紧。

李余往后摔倒在地上，脸因为充血而变红，额头上的青筋突起：“你要杀了我吗？”

时选不想这么做，李余该受到惩罚，但不是由他杀死。情绪却由不得他控制，他只能咬住口腔里的软肉，用疼痛转移注意力，手上的力道也松开了。

“我本来还有很多话想对你说，”李余躺在地上喘着气，“但是怪物潮要来了，等这波劫难过去后再说吧。”

时选生怕多待几秒就想把李余弄死，飞快地往外面走去，李余却突然伸手抓住了他的脚踝。

时选一脚踩了上去，李余面色都没变：“你喜欢秦遂吗？”

他和秦遂正式见面的次数不多，但以旁观者的视角却见到过很多次他和时选在一起。

时选在秦遂面前是不一样的，李余不知道这是为何，却祈祷不是他所想的那个方向。

时选听见这个名字后怔了一下，仅一个瞬间李余就知道了答案。

时选没说话，快步走了出去。

李余罕见地有了一丝嫉妒的情绪，上次体验到这个情绪还是在小时候看着所有人都偏爱李书时。

他也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时选，但是他想让时选只属于自己，让那双眼睛眼睛里面只有他。

而做到这个，目前有一个最大的障碍。

时选不知道李余在计划着什么，他绕过转角忽然撞上了一个人，整个人都后退了几步，被一只手扶住了肩膀。

时选：“你怎么进来了？”

03的话语简短：“担心你。”

他在外面等了很久都没见时选出来，虽然没到约定的时间，还是冲进来了。

“我没事，走吧。”

他们先去了莫缱恩那里，将u盘交给她，然后回到了属于他们的秘密基地。

时选离开浴室时鬼使神差地看了一下镜子，里面的人肤色苍白，看上去和平时不太一样。

他将自己塞进被子里：“我感觉快结束了。”

03摸了摸他的头，忽然把他抱进了怀里：“我也觉得。”

“不要担心，你会没事的。”

这是03第一次主动的拥抱，时选把头埋在他的颈窝处，放空大脑，什么也没去想。

第二天怪物潮攻城的消息就传来了，时选和03都被分配到了前线的物资补给处。

03比他早一些出门，时选关门前回头看了一眼，目光突然滞住，他记得这件外套03穿走了才对。

时选用力咬了咬舌尖，有痛感，不是错觉。

他心想，这也是那个神秘力量想要他这么做的吗？

时选大可以转身就走，那件外套就明晃晃地放在那里，怎么选择都由他，但时选没有，他想看看这个力量到底想干什么。

大了一号的外套穿在身上，拉链拉到最上面，时选的半张脸都被遮住了。

这显然不是第一次经历怪物潮，各路人群的动作都十分有序，他走到自己被分配到的地点，等待着指令。

时选排在队伍中，视线随意地乱晃，他看见03站在城墙之上，李余在发呆，什么都没做，只是和他一样观察，而莫缱恩他们应该是已经杀怪物了。

没等时选放空太久，队伍很快就轮到了他。

“你把这些东西送到那边。”

时选搬起东西就走，一步步爬上城墙，他还以为自己能与03碰个面，但是当他上去后，03就突然不见了。

这一天下来，时选都没休息过，好不容易得空的时候耳边还有叽叽喳喳的洗脑声。

“你不觉得人类太过脆弱了吗？还有什么好抵抗的？”

“他们把你的亲人都害死了，你还要为他们做事？”

“就算这一次抵御成功了，那下一次呢？不终究还是毁灭？”

“能别说了吗？”时选呼出一口气，“好吵。”

这两天的挑拨下来，他算是看明白这力量想要他做什么了——放弃理智，异化成为怪物。

可是他并不想这么做，时选感觉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对父母的感情也逐渐弱化，将被灌输的情绪排除在外，他只为死亡的悲剧哀伤。

没有崩溃也没有歇斯底里。

就好像这不是他真正的亲人一般。

时选倏地想起了那个名字，会不会是他之前猜错了，时选或许不是代号，而是他本来的名字？

这就意味着，洛翊才是假的，即这些记忆都不属于他。

他失去的那一段才是他真正的记忆。

究竟什么是虚假，什么又是真实？

时选想得神经都在痛，可惜03不在身边，不然他这些猜想都有人可以倾听。

在这个世界，只有03和他才是同类。

时选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耳边忽然响起了欢呼声，他有些茫然地看过去，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次的怪物潮应该结束了。

他顺着人群走到城墙之上，下面的怪物少了许多，刺鼻的血腥味从地下传来，他下意识地捂住鼻子，但又有些口渴。

时选咽了咽口水，手指摁在自己的胃部，这里在叫嚣着饥饿，感觉到不对劲，但目光却无法从下面的残骸离开。

拥挤的人群从他的身边经过，时选不可避免地被撞了几下，险些脚步不稳地倒在地上。

他找到一个角落缩着，想要找出03在哪里，既然都结束了，那他那边也该空出时间来了才对。

但03不喜欢凑热闹，应该不会在城墙上，时选正在找有没有下去的地方，一股巨大的推力从背后袭来，砌起的城墙不高，他连可以抓的地方都没有，直直地往前倒去。

在摔下去的前一秒，他下意识转过头，瞳孔骤缩。

是李余。

失重感传来，紧接着是“砰“的一声。

时选倒在血污之中，他感觉自己应该断了很多根骨头，不然也不会连动一下都做不到。

视线渐渐变得模糊，他看不清李余的神情，只能听见尖叫声。

“有人掉下去了！”

没等他们派人下来救援，一只怪物突然窜了出来，将时选叼在口中，然后飞快地撤退了。

剧痛让神经都有些麻木，时选的血肉、骨头被锋利的牙齿咬住，随着爬行过程中的摇晃越陷越深，最后被刺穿。

时选并不畏惧死亡，他总感觉自己好像已经经历过一遍了。

只是之前那次没有这么痛苦，也没有这么漫长。

温度渐渐降低，宣告着这具身体的死亡。

但是并没有失去意识，他感觉自己陷入了一片蓝色的世界，将手掌与面前的屏障贴合，这是什么？

有什么东西在拦着他过去，时选下意识地驱动那些数据攻击，这个东西并不坚固，似乎只是起到一个屏蔽作用，一触即碎，而后庞大的信息将他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