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兽山庄。
朱红大门敞开着,无人看守。
善仁站在正气堂的牌匾下,金发、碧眼、虬髯,满脸都是伤疤,一双玄铁狼爪擦得锃光瓦亮,闪动着刺眼的寒芒。
“你终于来了。”善仁愣了愣,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说这句话,说得好像自己早有准备一样。
“你的兽群在茶花谷弄错了袭击对象,所以耽误了一些时间。”言笑抽出竹节棍,“不过,我会把时间都追回来。”
“追时间?怎么追?”善仁面不改色,嘴角肌肉却忍不住抽搐,“我才是万兽山庄的主人,你以为你真能杀得了我?你布下陷阱,趁毛不拔、阮小利和泰山高不备,杀死了他们,确实有过人之处。可如今,你在我的万兽山庄里,身陷兽群围困,自身难保却还要速杀于我,简直狂妄!”说着,他取出一枚叶片压在唇上,吹着无声的曲调。
四下骤然沉寂,虽听不到一丝声音,却已变得杀机四伏。
杀机来自野兽,一群野兽,一群疯狂而饥饿的野兽,四面八方围拢过来,哼哧哼哧喘着粗气,凶光毕露的眼睛死死盯着言笑。
群兽匍匐前行,很快就将言笑团团围在中心。它们的排布似乎经过精心设计,狮子老虎打头阵,骇人的狮吼与繁复的虎纹给人造成听觉与视觉的双重威胁;花豹与灰狼间杂着混在狮子老虎中间,行动灵活敏捷,随时都能发动偷袭,令人防不胜防;最后还有豺狗和鬣狗,它们虽然很不起眼,可是凶猛狡诈,危害丝毫不亚于体型更大的野兽。
就在此时,狮群突然嘶吼起来,狮吼声震天动地,仿佛要把整个世界都吞噬进去。同时,五只老虎一跃而出,间杂数不清的花豹、灰狼、豺狗和鬣狗高高跳起,在言笑头顶上空织成一张兽网,铺天盖地压了下来。
言笑身子一矮,竹节棍往空中一甩,只听“歘”一声,竹节棍立时长出一截,棍尖刺穿了一头鬣狗的喉咙。随后,长棍一扫,院子里就像是突然卷起了一阵狂风。
狂风裹挟血雨。
眨眼间,人兽之争,胜负已分,天地骤然堕入沉寂。
言笑瞧着满地的野兽尸体,眼睛里布满血丝,像火焰般燃烧着嗜血的欲望。
善仁扔掉叶片,亮出一双狼爪。可是,他的狼爪在抖,眼中充满了恐惧与绝望。他大口呼吸,拼命呼吸,好像已将每一次呼吸都当成最后一次。
言笑歪歪脑袋,问道:“你不求饶?”
“求饶有用的话,毛不拔、阮小利和泰山高就不会死了。”
“我会给你个痛快。”
“话不要说得太早。”
“早”字出口,善仁纵身而起,向言笑扑了过去,半空中寒芒一闪,狼爪直逼言笑咽喉。
言笑含笑站着,长棍一勾,“铮”的一声,善仁狼爪未到,长棍已刺入他的咽喉。
可是,长棍偏了一分,就这一分,区区一分,善仁喘了最后一口气。
就这一口气,区区一口气,善仁按下机关,狼爪脱手而出,堪堪擦着言笑的左臂划过,划破了衣衫,划出了一道细如牛毛的血口。
鲜红的血口转瞬晕黑,显然狼爪上淬着毒,言笑右手运劲,点了左臂的穴,阻止毒性蔓延。
接着“砰”一声巨响,正气堂的大门突然被震得四分五裂,三个人并肩走了出来。
三个青年男子。
三个长得一模一样的青年男子,头戴白玉冠,身着紫罗衫,腰悬缀满珠玉的刀鞘。三人的刀都已握在手上。三双眼睛直勾勾盯着言笑,目光恶毒而嗜血。
“你是谁?”走在最中间的青年男子道,“江湖上,什么时候多了个如你这般神武的人物?”
“神武又如何?”左侧的青年男子冷笑道,“遇到我们兄弟三个,还不是死路一条?”
“你杀善仁,”右侧的青年男子道,“是想替茶花谷的人报仇?”
三人说话都慢条斯理,语气语调如出一辙,似乎有意营造出一种三位一体的状态。
“你们是三胞胎吗?”言笑漫不经心地问道,态度轻松,就像在聊家常一样。
“嘿嘿嘿嘿!”左侧的青年男子指着言笑,对另外两人笑道,“大哥、二哥,你们瞧见没有,她都要死了,还在我们面前装高手哩!真是狂妄啊!”
“你们真是三胞胎啊!”言笑全然没有将三人放在眼里,自顾自道,“你们有什么名头吗?”
言笑的话似乎戳到了三胞胎的痛点,三胞胎气得浑身发抖,但却谁也没有出手。
他们与言笑隔着万兽山庄空阔庭院上血淋淋的尸体,远远对望着。
他们虽然年轻,不到二十出头的年纪,却表现得极为沉稳老练。
他们知道言笑中了毒,所以不着急出手,等着言笑毒发,寻机一击毙命。
或者,等言笑先出手,毕竟折了一条左臂,言笑武艺虽强,大抵也会露出破绽。
高手过招,胜负往往只在电光火石间决出,因此,真正的高手从不着急出手,而是静待时机。
时机,总是稍纵即逝。
三胞胎错失了他们的时机。
他们自以为聪明,以为拖延时间,就能等到言笑毒发。
然而,言笑不怕身上的毒,她需要的是时间,观察三胞胎的时间。
通过交谈,言笑弄清楚了三胞胎的弱点。左侧的青年男子话最多,意味着他最沉不住气,一旦动起手来,他就是最大的突破口。
言笑还想搞清楚一件事,就是三胞胎的身份。
“你们在江湖上没有名头吗?”言笑道,“抑或是名头太小,不好意思亮出来呢?”
左侧的青年男子咯咯笑道:“死鸭子嘴硬。小爷的名头一旦亮出来,只怕吓得你哭都哭不出声来。”
“亮出来听听。”
“小爷连进宝,”左侧的青年男子拍拍胸脯,“断肠三少的三少爷连进宝。”
“原来是连家赌坊的三位少东家,中间这位想必是大少爷连好运,右边这位便是二少爷连招财。”
“算你有点见识,”连进宝嗤笑道,“死在我们三兄弟手里,传出去也不丢人。”
言笑点点头,道:“你们死在我手里,传出去确实不丢人。可惜啊!连老板老来得子,本该是件好事。偏偏你三人杀孽太重,须用性命偿还。又害得连老板白发人送黑发人,要是受不住打击,一口气堵死了也不是不可能。”
“你身中五毒侏儒的独门毒药,损了一只左臂,还妄想杀我们,简直痴人做梦。”连进宝道,“你以为我们迟迟不动手,是因为怕你吗?我们是为了让你死得更惨、更痛苦而已。”
“茶花谷的人和你们有什么恩怨?”言笑问道,“你们为什么要屠杀他们?”
“杀人要什么理由?”连进宝道,“我们杀人就是为了给自己寻开心。血。”他兴奋得捏紧双拳,“血,多美啊!”他深吸了一口气,“血腥味,多可怕、多好闻啊!”
“你们三个疯子,”言笑扭扭脖子,“活着就是苍天无道。我今天,”她紧了紧手中的竹节棍,“就要替天行道。”
“道”字出口,言笑飞身而起,身形如箭,手中长棍好似箭矢,以冲破云霄的气势,直直射向连进宝。
连进宝翻身而倒,避开言笑,连招财自右侧闪出,连好运随后欺身上前,将言笑团团围在中间。
换作平时,言笑只需长棍一勾一扫,便能破阵。只是现在,她中毒在先,缺了一条左臂,独臂抵挡,总归是有些为难。
断肠三少三刀联璧,使出七七四十九招,刀刀致命,滴水不漏。
言笑只觉右腿一痛,显然是被砍中一刀,当然,对方也没有躲开她一记猛刺。
只听“啊”一声暴喝,连进宝飞出三丈之外,喉咙上多了个血淋淋的洞口。
连好运率先看到连进宝栽倒在地,嘶吼一声:“进宝!”同时,连好运双手横刀在前,将全身功力聚集一起,劈砍而出,力抵千钧。
言笑独臂难挡,只得翻身后退闪避。就在她迅速向后退避时,忽觉腹前掠过一道疾风,连招财的刀已就势拦腰砍来。
“唰!”
血光四溅,连好运倒下了。
言笑左腹却也中了一刀,划破了一道血口。
“大哥!”连招财以刀撑地,声音颤抖着,气若游丝。突然,“噗”一声,他也倒下了,就倒在言笑脚边。
此时,言笑也已筋疲力尽,腹部的刀伤似乎比想象中严重,血止不住地涌出,不多会儿,言笑便觉浑身乏力,意识逐渐模糊,旋即跌倒在地。
言笑已无法承受任何袭击,无论轻重,哪怕是一头鬣狗,此时也能取她性命。
可是,有脚步声在靠近.......
*
景曦和唐六如刚一进城,就被县尉拦下。
有人发现了泰山高的尸体,鉴于南蜀近期接连发生命案,唐六如必须亲自坐镇县衙,才能安抚百姓惶恐的情绪。
而景曦却决心去一趟万兽山庄,便与唐六如就地分别,孤身成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