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临微末的眼神似是携着掌心那般炽热的温度,白止止承受不住,仅对视一眼便立刻移开了视线,并且下意识往床边移了移身子,以求与身旁这个心有所属的舍友保持清白大兄弟间该有的距离。
可没承想,他方才稍稍挪动一寸,炎临微末便假借为他盖被子的动作也随之靠近,而且还颇好心地提醒他:“止止,这床足够我们两人一起睡,你大可不必担心会挤着我。”
白止止:“……”
那你离我这么近,就不考虑一下自己会不会挤着我??
等为白止止仔仔细细地掖好被角,炎临微末又就势抬起手,哄孩子似的轻轻拍了怕白止止脸颊,接着一手与白止止紧握,一手搭在白止止身上,整个人仍是紧紧挤挨着白止止,闭眼之前还不忘美名其曰一句:“夜里天凉,我们这样挨着睡比较暖和。”
白止止:“……”
你是暖和了,可我要烧着了呀!
此后不知过了多久,耳面发烧的白止止都一直将目光锁在隐隐透进月华的窗棂上面,不敢转过头去看身侧的人,只任由对方轻浅的呼吸拂过他耳侧,仿佛一下接一下地挠在他心里。
炎临微末实在离他太近了,近得让他都不敢用力呼吸。
在这般严丝合缝地靠近下,毋庸置疑,白少爷确实没有梦游的机会,因为他……不幸失眠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等估摸着炎临微末已然睡下,白止止没忍住,小心地偏回头,借着清浅的月光认真打量着炎临微末的睡颜。
不得不承认,无论是人品还是长相,堂堂炽焱神君都是绝世无双,与他婚配倒是丝毫不会委屈他。只可惜他选择了逃婚,而炎临微末又早有心仪之人,他们这婚约注定不会长久。
思及婚约的事,白止止惊觉如今的自己已经失去了起初的排斥,心里竟平白添了一丝无法言说的惋惜,这种感觉就好像有人叩开了他心门后却又跑掉了,之后徒留他愣在门前,眼巴巴地盼着还能有机会见到那人。
此刻依着这份感觉,白止止不禁悄悄问自己,若是他在联姻之前就与炎临微末相识,如果炎临微末没有心仪之人,那当他听到联姻的消息后,还会不会选择逃婚?
然而这句问语方才落下,一个无需多想的答案便清晰地萦绕在白止止心头,可就在他心思昭然的一瞬,炎临微末突然睁开了眼睛,白止止措不及防,一时间不知道该把慌乱的目光落在什么地方,就这样直愣愣地呆住,将自己尴尬又害羞的模样刻在了与他咫尺相对的眼眸里。
所幸炎临微末知他偷看,但并没有用打趣的话为难他,只带着倦意,声色微微沙哑地开口:“睡不着?”
“没有!”白止止慌忙闭上眼,没头脑地说了句,“睡着了。”
怎奈他急急遮掩的羞赧已然被炎临微末捕捉到,后者乘火打劫似的,原本安分搭在他身上的手忽然嚣张地揽在了他腰间,一条腿还上阵压住了他双腿。
不过下一刻,炎临微末许是意识到白止止今日跑了数圈,腿脚难免乏累,所以很识趣地把腿收了回去,只维持着环抱的姿势,在白止止耳边浅浅道了声:“安心睡吧。”
有炎临微末身体力行的“禁锢”,白止止想梦游都跑不了,而且由于刚才心虚偷看的经历,惹得他一直不敢再睁开眼,更不敢言语,于是就由着炎临微末抱着他,等着困意袭来后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今夜他没有服用压制灵脉的药物,按照以往的经验,他一定会再次进入那个困扰他十四年的梦境——无尽的黑暗,刺骨的阴冷,一个无论怎样都走不出去的地方,还有十年前莫名出现的,那一声声不似真切的召唤。
每每堕入这一噩梦,白止止轻则梦游一番,重则高烧不退,久久无法醒来。
而这一夜,白止止难得没有陷入那片阴森可怖的黑暗里,只是做了一场既熟悉又陌生的梦。
梦里的霞光红得让人着迷,像将熄不熄的烛火,铺洒着醉人的暖意。而在这场梦里,四岁的白止止正站在夕阳下,静静地看着不远处那个坐在码头上的少年。
不多时,白小止止嘴唇一抿,仿佛做出重大决定一般,迈着坚定的步子走到了少年身旁,踌躇片刻后,用稚嫩的声调介绍自己:“我叫白止止,御仙盟的白,吉祥止止的止。”
少年闻声,仅仅转眸瞥了他一眼,便赌气似的没有再搭理他。
白小止止丝毫看不出少年嫌弃他,不但老老实实地坐在了少年身边,还颇有耐心的等了一刻钟,然后才犹豫着开口,提醒对方:“哥哥,该你说话了。”
少年不是无礼之人,况且对方还很有礼貌地一声一个“哥哥”的称呼他,所以即使不久前因为这个小家伙导致他失去了船鸢,但他仍然朗声回道:“我,帝宗少主,名微末。”
白小止止眨了眨清澈懵懂的明眸,傻乎乎地问:“啥是微末?”
少年惆怅地望着远处的海平线,脑海中忽地划过曾经驾乘船鸢在大海上空翱翔的场景,他低眸叹了口气,意有所指地道:“看到那片沙滩了吗?微末就好比沙砾,或是渣渣,这世间无论是谁,一旦化为微末,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白小止止不懂这句话的深意,有些担忧地问:“那哥哥也会变成渣渣吗?”
少年火气未消,随口应道:“会啊,我现在就已经被气成渣渣了。”
四岁的白小少爷听不出这只是一句气话,格外认真地说:“如果有一天,哥哥变成了渣渣,我就把你一点一点捡回来,就像嗯……就像我爹爹带我在沙滩上捡贝壳那样。”
海风清凉,可这句话随风撞进心里后,却激起一阵暖意,以至于再开口时,少年的语气明显温柔了不少:“傻瓜,混沌大陆这么大,你要捡到什么时候。”
白小止止看着少年,真诚地道:“捡到末渣渣哥哥回来为止。”
少年神色一愣,不知怎的,所有的忧愁在这一刻全都烟消云散了,不过他心中虽已晴空万里,但面上却仍是一脸严肃,甚至固执地纠正:“我不叫末渣渣,我叫炎临微末,记住了吗?”
白小止止鼓着俩肉嘟嘟的脸蛋,皱起眉头强调道:“哥哥不是说微末就是渣渣吗?所以哥哥是渣渣,我是止止,哥哥叫末渣渣,我叫白止止。”
许是不屑与无知孩童计较,又或是害怕再次把白小少爷惹哭了,少年无语地张了张口,没有再反驳什么,好脾气地道:“随便你吧,小傻瓜。”
白小止止学着少年的腔调,板板正正地说:“我不叫小傻瓜,我叫白止止,哥哥记住了吗?”
少年眉眼含笑,有意逗他:“没记住。”
白小止止信以为真,忙放慢语速,整个脸部都在用力,尽量字正腔圆地重复自己的名字:“我叫白止止,御仙盟的白,吉祥止止的止,白止止!白止止……”
生怕对方记不住,白小止止将自己的名字足足喊了十几遍,直喊得嗓子都有些沙哑。
少年瞧他如此较真,似乎没有停下的意思,连忙打断他:“我记住了,你叫白止止,虚室生白,吉祥止止……”咂摸须臾,少年又道,“嗯,止止是个好名字。”
见少年脸上露出了笑容,白小止止也随之粲然笑笑,接着摊开手心,把一直轻轻握着的东西呈现在少年面前,满怀歉意地哄劝少年:“哥哥,我把飞船送给你,你别伤心了。”
少年饶有兴致地拿起还不如他指甲盖大的纸船,惊奇地问:“这不是那张糖纸吗?你叠的?”
白小止止点头:“我娘亲教我叠的。”
少年似是没想到白小少爷吃完糖后竟有心留下了糖纸,还不嫌麻烦地折了这样精巧的小船鸢,他用指腹轻轻点了点小船鸢的翅膀,笑道:“小手还挺巧……我收下了,谢谢,下一次我再请你吃糖。”
白小止止刚想开口问道下一次是什么时候,这时,他忽然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而且声音温柔又熟悉,像是刻在了他记忆中,可是他却记不清这人是谁。
“哥哥,我听到有人在喊我……”
白小止止回头望着模糊的远处,疑惑地喃喃,等再回过头时,却没想到,他眼中的少年已经长成了十六年后的样子——眉目俊朗,举世无双,活脱脱一个大号的末渣渣。
白小止止显然没有反应过来,呆愣地盯着面前的人,只见对方嬉笑着抬手,捧着他鼓鼓囊囊的脸蛋,在他额头上吧唧亲了一口,然后温声说着莫名其妙的话:“止止,你该醒了,要不然晨炼该迟到了,离烬上仙可是很凶的。”
“该醒了……对,我该起床了……”
梦里的白小止止就像受到什么蛊惑似的,双目无神地絮叨着“起床”两个字,直到夕阳落入了海平面,他眼前的视野突然被一片晨光所笼罩,他才清醒的意识到,天亮了,自己确实该起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