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德真:“杨兄素体弱,故范堂长禁其饮食,某偶私授糕点。”
牧德真和杨风华相识起于那奶味儿过浓的莲花糕。
当时书院里盛传后院有一庖厨在糕点里加了牛奶,做出来的莲花糕奶香四溢,可只供夫子们享用。
牧德真喜欢吃甜食,听此消息便托关妈妈搞来几块儿。
点心包着帕子里放在袖中,夫子在台上“之乎者也”,牧德真坐在下面撑着脸,偶尔拿着笔写写画画,衣袖摇动之间香气扑鼻,惹得他口中涎水不断。
好不容易熬到课间,他小心翼翼解开帕子,许是杨风华见他太过虔诚,便凑过来问他在干什么。
他眼睛亮亮的,虽然嘴上在问牧德真在干什么,水汪汪的眼睛却盯着那莲花糕不放,实在看着可怜,牧德真便分了他一块。
他递糕点时杨风华犹豫了一下,跟做贼似的左右看过才接下,牧德真当时还奇怪这时在做什么,此时想来大抵是看范昭不在才接下的。
莲花糕用料扎实,入口即化,只可惜羊奶放的太多,将莲花的清香盖住,反生腻味,吃了一块后便觉得并不如传言中的美味。
牧德真大失所望,但杨风华吃的很开心。
糕点易积食,杨风华很少吃,牧德真眼中有缺陷的莲花糕在他眼中堪称绝味,牧德真看他喜欢便道:“醍醐过浓,终失中和,不合某脾胃,若杨兄不弃,尽可悉数拿去。”
没曾想,这话被路过的崔俊达听到了,觉得牧德真是在故意拂他的面子,晚膳时大张旗鼓给那庖厨一锭银子,夸他莲花糕做得好。
杨风华听到后说高陵崔氏气度不凡,比□□娘娘还要阔气。
明褒暗贬,惹得牧德真直笑。
自那之后,牧德真得来好吃的都会给杨风华塞点。
一开始塞的又多又杂,杨风华贪吃,当天夜里腹痛不止,折腾的整个书院人仰马翻。
盘问之下才得知是牧德真给了些不该吃的,范昭脸色黑的吓人,比罚他时还要可怕。
作为遵纪守规的优等生,范昭本就看不惯牧德真,自那之后更是见了他就没有好脸色,防他跟防贼一样,生怕他再给杨风华喂些不该吃的。
牧德真也被吓到了,好一段时间没敢给杨风华投喂,只是他坐他旁边眼巴巴看着的模样实在可怜,牧德真于心不忍,仔仔细细问了医师和庖厨,确定于他无害,才敢给他塞一两口。
孟怀仁:“原是如此。”
牧德真:“可是有异?”
孟怀仁摇头:“非有他故,不过好奇罢了。”
牧德真没有多想。
崔嘉年三人今日来得晚,只看到牧德真和孟怀仁两人坐在一起,“和俩可怜虫撞一处,倒楣催的。”
卓浩顺着崔嘉年的目光看过去,“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崔俊达“哼”了一声,昂着头气势汹汹从两人旁边走过去。
牧德真:“崔四这是旧疾复发?”
孟怀仁耸肩表示不知。
崔嘉年端着两个碗兴冲冲过来,“哥,今日讲会,庖厨备下玉浮粱圆子。”
崔俊达没有笑,反而咬牙切齿道:“吃吃吃,就知道吃!今日讲会,你可准备好了?”
崔嘉年讪讪道:“没有。”
崔俊达:“讲会十遭九有那范昭独占鳌头,叫密安范氏压我高陵崔氏头上,犹能安坐?”
他们三人的成绩在十人里算是垫底的,连那病秧子杨风华都比不过。
每次到讲会日或是出榜日,被压一头的崔俊达都很暴躁,卓浩坐在一旁默不出声,生怕下一个被骂的就是他。
被骂了许多年,崔嘉年早已摸清楚崔俊达的脾性,瑟缩着把碗放在他面前。
崔俊达其实很喜欢吃玉浮粱团子的,可这是讲会日特供,平日虽可以花银钱买,但酒在书院里是违禁品,厨房取酒都得记录在案,因此也不是次次都能吃上的。
喜欢的食物和讨厌的日子撞在一起,崔俊达盯着面前那碗金灿灿的汤圆沉思,在吃与不吃之间徘徊,最终拿起汤勺恶狠狠地送进口中,仿佛口中嚼的不是汤圆,而是压在他头上的范昭。
崔嘉年一边吃一边偷瞧崔俊达的脸色,见他吃了,心中窃喜:就知道他嘴上厉害,最后还是会吃的。
学生们都走的差不多了,关今越正在收拾残羹剩饭,隐约听到“扑通扑通”的心跳声,朱筑适时道:“方贺来了。”
她抬头一看,一个唇红齿白、小厮打扮的人提着食盒进来了。
关今越:“方贺。”
方贺看到她之后隐约眼角泛起了泪花。
朱筑:?这小子怎么回事?
方贺有些激动,将食盒随意丢在桌子上,一把拉过关今越的双手:“关姐!”
朱筑炸毛了,在关今越脑中尖锐爆鸣:“臭小子给我撒手!快撒手!”
关今越被吵的五官都皱在一起。
待朱筑消停,关今越问道:“怎么了?”
方贺在上个世界里可没这么热情,蔡阳和单文都叫她关姐,方贺永远都是冷冷的,只在解谜的时候才会热络,如此反常倒不像他了。
方贺脸颊突然泛红,眼神飘忽,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关今越没有催他,只抽出手静静看着。
方贺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挣扎半天,最终还是决定说出来。
方贺:“关姐,你,你帮我想想办法吧。”
关今越没有把话说满,“你先说什么事,我尽量。”
方贺的肩膀塌下去,“我这次是山长的小厮,原本以为只是普通侍书弄墨的,没曾想到昨天夜里,那山长将我压在桌上要……要……”
后面的话难以启齿,方贺“要”了半天也说不出来。
关今越似懂非懂,朱筑却听懂了,看方贺一脸便秘模样,笑的停不下来。
朱筑笑的她脑仁疼,关今越下意识叫他住嘴。
方贺一愣,他是实在没办法了,那天他慌忙之间将山长推开跑了出去,被管事追上来骂了一通,让他看清楚自己的位置,警告他下次安分守己,万不要惹怒山长,否则就要把他发卖出去。
方贺在原本世界倒是见过同性恋,但他自己是个坚定的异性恋。
对于同性恋,他不理解,但尊重。
他从没想到这件事会落到他头上,而且还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
这个世界不同上一个,书院里尊卑有别,若是惹出来什么事小命就没了,思来想去还是先来找关今越,看看她有没有什么办法。
方贺弱弱道:“也对,这种事确实污耳朵。”
这话本是在脑中对朱筑说的,没想到说出了口让方贺误会。
关今越反应慢了半拍,明白方贺没说出口的事情是什么了。
怪不得原本沉默寡言的一个人突然这么热情,看来确实是被逼到头上没办法了。
关今越咬着嘴唇苦思冥想,“你这个事……”
一时之间她也拿不出什么办法,去了那么多小世界,虽不是头一回遇到这种事,却是第一次要解决这种事情。
朱筑打趣道:“就让他从了吧,山长是范家的,这可是四族之一,跟了山长少不了吃香的喝辣的。”
关今越自动忽略朱筑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建议,犹豫道:“暂时还好吧?”
方贺:“还好,管事给我留了两天调整,后天还是要去。”
去了之后会发什么大家心知肚明,都不放在明面上说。
关今越:“你这样的……多吗?”
方贺:“还有一个,算上我是两个。那天我跑了,最后是他顶的。”
关今越心中有了成算,“你自己保护好自己,我晚上想想办法,不成再托人给你递消息。”
待方贺走后,朱筑好奇问道:“这事你怎么想办法?”
关今越眯着眼,“总不见得,所有人都能接受龙阳之好吧。”
朱筑:这人又要耍心眼子了。
若要问朱筑最怕关今越什么,他一定会说怕她耍心眼。
关今越自从去某一个小世界里,拿着一手烂牌打出王炸,回来后就跟变了一个人,说话玄乎,做事更玄乎。
反正晚上就知道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朱筑虽嘴上没有问,心里却很好奇关今越到底要怎么帮方贺,想了一下午,还是觉得除非死一个,否则这事只能让方贺接受。
杨风华早膳吃了几颗汤圆,果然如范昭所说下午腹中积食,如秤砣一般坠着难受,范昭无法,只好请示山长,让他提前来膳堂。
见杨风华来了,关今越将按范昭的要求备好的消食饮端过去。
关今越坐在杨风华对面,“早膳时范二郎特意叮嘱。”
杨风华扯了个笑:“劳烦关妈妈垂顾。”
关今越:“也怪我,明知郎君体虚忌甘,还是舀了圆子。”
见她自责,杨风华急忙道:“不怪妈妈,是某贪食。”
关今越见时机差不多了,拿帕子抹着不存在的眼泪,“不知郎君可与山长熟识?”
朱筑:“这能成吗?”
能不能成试试才知道,关今越没有理他。
杨风华:“关妈妈缘何寻姑父?”
姑父?
倒没想到是这层关系。
关今越在这里受限比较大,消息来源只有后厨那两个爱说闲话的小厮和学生们。
那天听他们吵架,山长是范家的,崔俊达说范昭与山长关系匪浅。看杨风华和范昭每次吃饭都坐一桌,才想来问问他这里有没有什么门路。
是姑父那更好办了。
关今越添油加醋把方贺的事说了一遍。
杨风华“蹭”一下站起来,怒气冲冲喊道:“绝无可能!”